郑颢心情大好,看天格外蓝,看水分外绿,想到马上将娶到在梦中萦绕多年的情人,嘴角挂起甜甜的笑。
他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女友,名叫卢氏,他们还在一起骑竹马、唱儿歌时,郑颢就已暗下决心,有朝一日功成名就,一定要娶她为妻。
有了这个目标,郑灏读书就像加了油,842年,竟然一举高飞,中了大唐的状元。金榜题了名,仕途也畅达,几年间已做到起居郎,得以侧近天颜、侍奉当今的圣天子宣宗皇帝。郑灏想,再加一对洞房红烛,他的人生就要完满了。几天前,他特地请假,前往楚州(今江苏淮安),迎娶卢氏。
郑颢一路打马,很快就到了郑州,幸福越来越近了。
忽然,一阵飞烟从后追来,来者大呼:“郑大人稍候!稍候!中书省堂上有公文!”
中书省是唐代的宰相府,郑颢甚是奇怪,忙勒马等候来使。接过公文时,心下不免犯嘀咕,自己明明已经请假了呀,为何还有堂帖送来?
堂帖是宰相(正式官称是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”)白敏中亲手所封,并亲自交到来使手里,叮嘱他一定要追回郑大人。可白敏中只是促郑颢速回,却只字未提所为何事。
郑颢虽然一百、一千、一万个不乐意,但宰相之命不敢违,只好拉转马头,糊糊涂涂地返京。
哎哟我们的郑郎哟,真是一步一回头,那脚啊,就像陷在胶泥里拔不出。
他怎么也想不到,此一去,与定好婚事的卢氏,竟成了绝恋。
“恭喜驸马爷,皇上把万寿公主许配给您嘞。”
什么?!郑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宰相白敏中千里迢迢把他半个新郎官拦截回来,就是让自己迎娶公主?卢氏怎么办?大唐的公主,骄奢惯了的,谁娶谁倒霉!没这么害人的!早知道打死也不回来。知道真相的郑颢,肠子悔青了,悔烂了。
“不要,不娶。”郑颢一口回绝。眼里浮动的是卢氏的音容。
白敏中赶紧关起大门,说:“圣上圣旨都下了,抗旨不遵,可是要掉脑袋,说不定你那个未婚妻也会被牵扯进来。”
白敏中见郑颢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又添油加醋:“小后生,你看啊,你是相门之后,相门出状元,本来已是奇事,你要再做了驸马,状元兼驸马,天下所无,千古绝唱,您是独一份。这可是你郑家光宗耀祖的大好时机……”
一番苦口婆心,晓以利害,郑颢只好默默把头点。
白敏中看见郑颢点头,没看见他落泪,高兴之下,便夸其口来,得意地说,这是他全力促成的佳缘,驸马和公主吃喜酒时,可一定要记得老夫我呀!
郑颢没有答话,暗把槽牙狠咬,恨不得把这位媒人给碾碎了。
要说白敏中也是多事,他自以为促成一桩佳偶美事,怎么不想想他还拆散了一对鸳鸯?
白敏中是白居易的堂弟,他得到唐宣宗的信赖,知道宣宗最疼万寿公主,一心要给她找个好人家,白敏中是急皇帝所急,检点缙绅簿,只见郑颢人才好、家世好,人也长得漂亮,可唯独没顾上郑颢是有情之人,硬生生强扭瓜、拉郎配,还以为做了件大好事。
婚事定了,宣宗嫁女儿,赏赐了数不清的珠宝,还给郑颢加了官。公主出嫁那天,天街上挤满了瞧热闹的吃瓜群众,都来瞧那位相门公子兼状元郎又兼驸马爷的郑贵人。
可是,郑颢穿着一身红装,却毫无喜气,骑在马上,面无表情,仿佛呆瓜,尽着群众们“吃”。街上锣鼓声震天响,他的心却如止水,努力忍受着婚姻的不幸。
不甘,不甘。
此仇不报非君子。
谢媒酒是没有的,他却有许多的瘪,送给媒人白敏中吃。
小郑如今“嫁入豪门”,阔气了,也不把白相放在眼里了,有事没事总爱和白敏中对着干。
以后的几年,郑颢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:对万寿公主冷冷淡淡,对弹劾白敏中乐此不疲,对卢氏千般忏悔,对自己无可奈何。
白敏中知道自己做好事,跟人结梁子了。原来郑灏真不喜欢做驸马!
唐宣宗是明君,晓得唐家公主的脾气,生怕女儿在郑家摆阔,影响夫妻感情,所以经常敲打公主,提醒公主注意妇德。公主也乖,媳妇儿做的非常称职。渐渐的,郑颢和公主的关系和顺了,可他的心结怎么也解不开,一望见中书省,肚子就气得鼓鼓的,非找白敏中喷喷,浑身不舒服。就这样,没完没了,一年接一年,让白敏中十分无奈,脸都教郑驸马熏黑了,悔不该做这鬼媒。
这一年,白敏中奉旨到边关节度军务。他马上想到,我一旦离京,岂不给驸马暗算我留了空子?我不在,连自辩的机会都没了。可君命难违!为这,愁得白敏中几天没睡好觉。
干脆,他在离京陛辞时,把事儿挑开了,对宣宗说:“皇上,微臣因为万寿公主的事得罪了驸马爷,恐怕这次我出远门他又要捣乱,您得明鉴啊!”
宣宗听了,呵呵一笑,命人取过一个柽函,交给他看:“你看这里面的书笺,全是驸马说你坏话的,要不是朕对你深信不疑,早就把你给办了。”
白敏中看匣子里那么多的信,全是郑颢写的,举报他的种种不是。这才晓得,驸马对他的恨,简直是海枯石烂了,这辈子要跟他死磕到底。
白敏中感激圣恩,激动得一塌糊涂,誓为皇上赴汤蹈火。去到边关,帮皇帝打理江山,干的风生水起。
白敏中多年没有回京,仇人不见,眼不见心不烦,恩仇也就渐渐相忘于江湖了。
后来郑颢也不理他了。两人各活各的。
经过这件无妄之灾,白敏中家里佛龛前多了样东西,就是那只装满了郑颢怨怼的小函,每于佛前焚香后,白敏中总不忘发个誓:我如果再做媒,让老天剪我的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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